糖珊岭的秋风裹着枫糖香钻进鼻腔时，林晓正蹲在民宿前台给女儿扎辫子。糖糖的发尾沾着片金黄银杏叶，像极了七年前李日给她别在发间的那片。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时，屏幕上跳出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李总说今晚的枫叶宴订望仙台包厢，要两份糖渍枫香果盘。”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三秒，林晓数着短信里的句号，突然想起上周整理李日公文包时，看见的那支口红——豆沙色，和他秘书小周常用的那个色号一模一样。糖糖扭过脸，发绳从林晓指间滑落，小女孩伸手去够，却碰倒了桌上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她和李日当年收集的枫糖纸。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枫叶？”糖糖的眼睛像极了李日，笑起来时弯成月牙。林晓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闻到她发间残留的婴儿洗发水味道。七年前在枫糖阁的婚礼上，李日对着满山红枫发誓会让她们母女永远幸福，那时糖珊岭的枫叶正红得像燃烧的火。
傍晚的枫糖阁飘来焦糖香气，林晓牵着糖糖的手拾级而上。木质楼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踩在回忆里。七年前的中秋，李日在这里摆了九十九支蜡烛，用枫糖浆在石板上写下“嫁给我”。她穿着白裙子踩在糖浆里，脚底黏糊糊的，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林姐，还是坐老位置吗？”服务员阿芳笑着迎上来，手里的菜单还带着体温。林晓点点头，目光扫过靠窗的圆桌，那里曾摆着李日送她的第一束红玫瑰。糖糖趴在栏杆上看山下的银杏大道，突然指着人群惊呼：“爸爸！”
林晓猛地抬头，看见李日正陪着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往观景台走。那女人的手搭在他臂弯里，姿态亲昵得像片融化的枫糖。糖糖的喊声被山风卷走，李日的身影消失在望仙台转角，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爸爸说要开会。”林晓摸了摸女儿的头，指甲掐进掌心。阿芳端来枫香果盘，糖浆在瓷盘里晃出涟漪，像极了她此刻动荡的心跳。手机在桌面震动，李日的消息跳出来：“公司有事，别等我吃饭。”末尾还带着个愧疚的表情符号，可他不知道，她早就看见他朋友圈里那条未对她可见的动态——望仙台的夕阳下，他和小周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对恩爱的新婚夫妇。
凌晨三点，林晓站在民宿露台上看星星。糖珊岭的夜静得能听见枫叶落地的声音，远处望仙台的灯笼还亮着，像一只未合上的眼睛。她摸出藏在口袋里的诊断书，上周体检时医生说的话还在耳边：“长期焦虑会影响免疫系统，建议尽快调整心态。”
玻璃门轻响，糖糖抱着小熊玩偶走出来：“妈妈，你在哭吗？”小女孩用温热的掌心擦她的脸，林晓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七年来，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家庭上，从校园恋人到全职太太，她弄丢了曾经那个会画插画、爱爬山的自己。
天亮时，林晓做了决定。她给李日发消息：“今天带糖糖去望仙台看日出，你能来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想起大学时两人熬夜爬山看日出的情景，那时李日会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暖着，说以后要带她看遍全世界的日出。
望仙台的风比山下更凉，糖糖缩在李日的外套里打哈欠。林晓看着他不耐烦地看表，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小周的消息一定像雪花般涌来。“爸爸，你看！”糖糖指着东方的鱼肚白，李日却掏出蓝牙耳机：“我接个电话。”
朝阳跃出群山的那一刻，林晓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曾以为只要足够包容，就能挽回婚姻，可现在才明白，一个人如果心已经不在，再多的妥协都是徒劳。下山的路上，糖糖趴在她肩头睡着，李日走在前面发消息，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枫叶。
糖珊岭的银杏大道迎来最美的季节，金黄的落叶铺成地毯，踩上去沙沙作响。林晓在树下支起画架，糖糖蹲在旁边用树叶拼蝴蝶。远处传来汽车鸣笛，李日的黑色轿车停在路口，他下车时踢飞了一片落叶，眉头皱得像要拧出水来。
“非要在这种地方谈？”他看了眼画架上未完成的枫叶，语气里带着不耐。林晓放下画笔，调色盘上的朱红像凝固的血：“李日，我们离婚吧。”风卷起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他脚边，像一封无声的告别信。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离婚。七年来，都是他在主导一切，从买房到生女，他习惯了她的顺从。“为了个误会就离婚，你太冲动了。”他试图挽回，伸手想握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
“不是误会。”林晓从包里拿出整理好的文件，“这七年，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等你陪女儿过生日，等你兑现当初的承诺。可现在我才明白，婚姻不该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她看着糖糖追着蝴蝶跑远，阳光落在孩子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李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想起昨晚小周问他什么时候离婚，他说再等等，却没看见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光——那时林晓正躲在里面哭。银杏叶落在他西装肩上，他突然觉得这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很可笑，穿得再风光，也遮不住婚姻里的千疮百孔。
离婚手续办得比想象中顺利，林晓带着糖糖留在了糖珊岭。她把民宿改成了插画工作室，窗台上摆满了枫糖罐，每个罐子都贴着她画的小标签。糖糖每天背着小画板跟着她爬山，画枫叶、画松鼠，眼睛里有了从前没有的光亮。
某个深秋的午后，林晓正在教糖糖调赭石色，门铃响了。李日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个礼盒：“糖糖生日，我...”他的声音渐弱，看着屋里挂满的插画，那些曾被他嘲笑“不务正业”的画作，现在都变成了墙上的风景。
糖糖从里屋跑出来，看见他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扑过去：“爸爸，你看我画的枫叶！”林晓看着父女俩凑在画架前的身影，心里不再有波澜。她知道，有些伤口不会完全愈合，但时间会让它们变成勋章，证明她曾勇敢地走出困境。
李日离开时，把礼盒留在了桌上。林晓打开一看，是本相册，里面夹着当年的枫糖纸，还有张字条：“对不起，现在才明白，爱不是占有，是放手让你成为自己。”她走到院子里，看他的车消失在银杏大道尽头，一片枫叶落在相册上，像个温柔的句点。
糖珊岭的夜又深了，林晓坐在露台上看星星。糖糖抱着新画的枫叶图跑来，画面上有两个牵着手的小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妈妈。远处望仙台的灯笼依旧亮着，这次她终于看清，那不是眼睛，而是颗永远为自己闪耀的星星。
她摸出抽屉里的枫糖纸，在背面写下：“婚姻不是终点，自我成长才是。余生，要像枫糖一样，甜而不腻，热烈自由。”山风拂过，纸页沙沙作响，像满山枫叶在为她鼓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