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时报记者 邱 越 王艾冰 孔天骄)“六一”前夕,北京友谊医院减重及代谢外科副主任、主任医师张鹏收到一份特殊的“儿童节礼物”:“张大夫,我现在已经226斤了,上课也不打瞌睡了,这都是您的功劳,也是我今年最好的儿童节礼物。”
14岁的男孩阳阳(化名),两年前刚见到张鹏时体重一度达到了502斤。
肥胖背后隐藏着巨大健康隐患。若不及时干预,儿童肥胖会带来一系列短期与长期的健康风险。
20世纪80年代,一项全国调查显示,7~18岁儿童青少年肥胖检出率仅为0.1%;《中国儿童肥胖健康报告与防控策略》显示,2019年,7~18岁儿童青少年肥胖检出率增至9.6%,2024年,国家卫健委发布《体重管理指导原则(2024年版)》显示,研究预测,如果得不到有效遏制,2030年儿童超重肥胖率将达到31.8%。数据背后,儿童身体健康不容忽视。
数据来源:近300份肥胖儿童有效问卷 制图:健康时报美编杨妙霞
孩子成绩下降、性格突变……可能都是肥胖惹的祸
2023年暑假,阳阳全家开启北京之旅。由于他比同龄孩子胖很多,阳阳父母特意在行程中安排了到北京友谊医院减重门诊,想问问医生究竟问题出在哪。
阳阳站上体重秤,显示502斤!经过全面检测,阳阳还患有脂肪肝、呼吸暂停综合征、性器官发育迟缓……心智发育只有7、8岁儿童水平!
“我们立刻取消了旅游计划,当即安排阳阳住院接受治疗。直到这一刻,我们才知道,太胖可能会给孩子的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想到平常总是责怪阳阳上课不听讲、性格不好相处,就感觉到很内疚,这一切都是肥胖导致的,阳阳是生病了!”
张鹏告诉健康时报记者,阳阳已经到了“扫食症”的程度,“冰箱里只要有吃的他就吃,疯狂地进食。”
张鹏介绍,儿童青少年肥胖主要分三大类的原因,第一类是基因遗传,这一类有易胖基因的人群数量几十年来基本都是稳定的;第二类是使用激素等药物引起的肥胖,比如有些孩子患有肾病综合征,要长期使用激素进而导致肥胖;第三类,就是环境因素导致的肥胖,这类肥胖的病因并不是很明确,但它一个特征性表现就是能量过剩,也就是每天摄入的东西能量远远的多于我们身体所需,那它就变成脂肪在体内储存起来。
2021年8月,参加北京儿童生长与健康队列减重夏令营的孩子们。受访者供图
“阳阳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我们往前追溯,发现阳阳小时候就常常进食过多,胃被撑得很大,总是填不满,人体总是处于一种脑饥饿的状态,无法控制得想进食。”张鹏观察减重门诊就诊的肥胖孩子发现,摄入-消耗机制失衡导致肥胖的孩子有几个共同点,其中一个就是隔代喂养,由于喂养观念没有与时俱进,进而导致孩子过度进食。
此外,张鹏还发现,肥胖的孩子常常承受着较大的课业压力和社交压力,而吃成了孩子最便捷的解压途径,尤其会选择从甜食和垃圾食品中获得即时的安慰感。
“孩子学习成绩下降、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性格突然变得内向……我们在门诊注意到,当孩子出现这些问题时,家长和老师常常会责怪甚至批评孩子,却从来没想过这些可能都是孩子肥胖导致的,没有意识到孩子是生病了。”张鹏认为这种情况要引起家长和学校的重视。
糖尿病、性早熟、发育迟缓……儿童青少年肥胖的后果绝不是胖而已
2025年春节假期,学清(化名)正和亲友们一起庆祝新年,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腹痛、呕吐。
家人们赶紧将学清送到县医院,医生说,孩子是糖尿病并发酮症酸中毒,需要尽快转到上级医院。
“总以为孩子还在长身体,胖点没事,真没想到肥胖会给他带来生命危险。”学清母亲说,10岁那年,学清体重开始猛涨,2年不到,175厘米高的学清体重已经超过了200斤。
同样因为肥胖来到医院就诊的还有恒恒(化名)。泌尿科医生检查发现,10岁的恒恒存在阴茎短小的问题,发育程度仅相当于6~7岁儿童。
“儿童青少年肥胖就像给身体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阻碍正常的性发育,性发育出现问题会影响儿童的身高,男孩常常出现雄性激素低下,主要是性发育迟缓,它可能导致隐睾、隐匿性阴茎等问题,从而影响以后的性发育,甚至影响生育功能;而女孩常常出现雄性激素过高,肥胖引起胰岛素抵抗而出现内分泌激素紊乱,会使女孩儿性早熟,也会导致月经不调甚至是多囊卵巢综合征。”湖南省儿童医院消化营养科主任医师、体重管理中心负责人赵红梅告诉记者。
5月20日,湖南省儿童医院消化营养科主任、体重管理中心负责人赵红梅在给肥胖儿童算BMI,受访者供图
“孩子胖胖的挺可爱的”“孩子只是睡觉爱打呼噜、上课爱睡觉、也不爱跟同学玩而已”“孩子长身体,胖点没事,少吃多动,长大就瘦了”……
“忽视肥胖”是很多“小胖墩”家长的共同特点。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内分泌科副主任医师周雪莲告诉健康时报记者,在义诊中发现,带孩子前来就诊的家长大多不认为肥胖是一种疾病,而且远远低估了肥胖对身体可能造成的伤害。
根据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发起的儿童青少年肥胖现状调研,在肥胖导致儿童青少年出现的身体问题中,脂肪肝占比最高为32.2%,高胰岛素血症或2型糖尿病和性早熟或性发育迟缓次之,占比均为23.3%,其次分别为血脂异常、高尿酸血症或痛风、呼吸睡眠暂停综合征、高血压、多囊卵巢综合征等。此外,53.3%被调查的肥胖儿童青少年都伴有不同程度心理自卑。
儿童青少年肥胖是多种因素造成的。首都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胡翼飞说,随着手机等电子产品的普及,导致孩子们的运动时间减少;同时,高热量、高脂肪、高糖的快餐和零食摄入增加,蔬菜、水果和高纤维食物摄入不足,容易形成“热量过剩但营养不良”的现象。
“家庭-学校-社会”协同干预为“小胖墩”打造美好未来
“儿童肥胖不是可爱,而是一种危险信号。众多国家社会环境、学校家庭环境以及个人因素交织,是促进中国儿童青少年超重肥胖的危险因素。”周雪莲告诉记者。
3月9日,国家卫健委主任雷海潮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民生主题记者会上表示,国家卫生健康委等16个部门去年启动实施了“体重管理年”行动,将持续推进“体重管理年”行动。
近年来,儿童青少年肥胖防控问题已经越来越受到重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健康中国行动(2019 - 2030)》均强调了肥胖预防,特别是儿童青少年肥胖预防的重要性。2020年发布的《中国儿童青少年肥胖防控实施方案》提出,未来十年内将儿童青少年超重和肥胖的年增长率降低70%。同时,为遏制儿童青少年肥胖流行,培养儿童青少年健康饮食习惯,促进健康成长,国家卫健委也发布了《儿童青少年肥胖食养指南(2024年版)》。
5月20日,湖南省儿童医院消化营养科主任、体重管理中心负责人赵红梅在给肥胖儿童算BMI,受访者供图
2025春季学期,各地教育部门密集出台文件,要求落实中小学每天“一节体育课”“综合体育活动两小时”。
此外,多地儿童医院开设体重管理门诊服务。据健康时报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全国已有超30家儿童医院或妇幼保健院开设了减重门诊。
“儿童体重管理不仅是医疗问题,更是教育问题、社会问题、文化问题,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形成‘家庭-学校-社会’协同干预的新格局。”胡翼飞提到,儿童的生活习惯往往受到家庭影响,很多家长抱着“孩子胖点是福”的观念,加之缺乏营养知识,容易导致喂养过度。在家庭方面,家长应加强对肥胖危害的认识,同时要以身作则,从饮食多样、足量饮水、生活规律、吃动平衡、身心健康等多方面塑造健康的家庭氛围。
胡翼飞表示,肥胖儿童青少年减重过程中,建议膳食能量应在正常体重儿童青少年需要量的基础上减少20%左右;提高鱼类、蔬菜、大豆及其制品的摄入量,保证优质蛋白质、维生素、矿物质摄入量,必要时补充复合营养素补充剂等。
赵红梅指出,由于儿童青少年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度过,学校方面在加强体育课程的同时,要确保学生每天有足够的运动时间,以保证孩子们能够进行有氧运动。学校还应统一提供午餐,以便更好地控制餐食的营养配比,减少油盐的使用。
“阳阳在医院接受了2周药物治疗后,做了袖状胃手术,现在体重已降到220多斤,性格明显开朗了,也爱笑了。”张鹏开心地告诉记者,“我清晰地记得阳阳两年前出院时对我说的话,‘下次见面就要在清华了’!我相信他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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