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HIV预防阻断2小时达”，就不干净了？
作者 | 滕三水
因为一个小程序，艾滋病以一种未曾预料的方式，在微信和短视频上火了。
网友们诚惶诚恐地在微信小程序搜索着“荷尔健康HIV预防阻断2小时达”，只是绝大数人关心的不是HIV的预防和阻断，而是看词条的右下角，有多少个好友使用过这个小程序。
这个过程被戏称为“猎巫”大赛，尽管毫无根据，但似乎使用人数的多少，已经成了判断圈子是否干净的最新标准。
01
一场“猎巫”大赛
这场“猎巫”大赛是从一周前开始发酵的，很难追溯到谁是第一个发起人，但随着抖音、微博等平台陆续有人发布“你们用小程序搜hiv预防阻断2小时达”，这股风潮便以最原始的口口相传方式掀起来了。
使用过该小程序的人，是“猎巫”大赛要揪出的“狼人”，他们被单方面判定为生活混乱、不会洁身自好的人。
在他们看来，微信好友里用这个小程序的人越多，朋友圈就越“脏”，越少，则圈子越干净。
不管是截图发朋友圈表达恐慌，还是积极自证清白，相比于“用过又怎样”、呼吁关注HIV预防知识的理性声音，更多人似乎陷入了莫名的恐慌或情绪狂欢。
恐惧是HIV病毒和患病群体有多可怕带来的吗，或许不尽然。
“我怕顺着网络被不洁身自好的人传染了”
“我就是去看热闹，然后就变成使用过了”
……
当大量查看负面评论的具体内容时，这些声音对HIV病毒和艾滋病知识知之甚少，他们鲜少能够说清楚HIV为何传染、危害程度有多大、感染人群到底在哪些方面品性不好，但会武断地给那些不具名的好友打上了“不干净”的标签。
以至于在这次事件中，HIV预防这个更重要的信息被模糊了，看热闹、非理性地跟风恐惧倒成了主流。
但无论怎样，当“恐艾”话题再次来到台前，这就意味着在艾滋病的防治进程中，它从来不是特定人群的问题，每个人都在关心着。我们需要去重视它，彻底地讨论清楚它。
02
无知与“恐艾”
1981年，艾滋病“0号病人”在美国被确诊，受限于当时的医疗水平，一旦感染，病人无药可医，而这也成为人们恐惧艾滋病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40年后，随着医疗卫生水平和技术的进步，艾滋病的流行水平和危害程度已大大降低，成了可防可治的疾病。
中国性病艾滋病防治协会常务理事李楯曾指出，现如今，与呼吸疾病、恶性肿瘤、脑细血管等疾病相比，艾滋病对人类的危害并不是最严重的。
只要了解疾病并且有防治意识，比如定期去疾控中心、公益组织检测，或者通过可靠的网络平台购买试剂自测，就能降低HIV感染风险。万一发生了高危行为，只要进行事前预防或立即用药进行事后阻断，也能有效降低感染风险。
这次事件中的“HIV预防阻断2小时达”小程序，对于绝大多数使用者来说，它的真正作用是提供暴露前预防（PrEP）、暴露后阻断（PEP）方法及HIV专业知识的可靠平台，而非纠察“狼人”的工具。
而且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公开说明，哪怕不幸感染HIV病毒也不必惊恐，“艾滋病已经变成可管理的慢性病”。
渝香帅就和感染HIV的男友相恋了9年。在两人认识时，男友就已感染两年，因为坚持吃药，查不出病载（艾滋患者接受定期治疗，将体内病毒数量降低至检测不到的水平时，艾滋病毒传染给伴侣的风险为零，即U=U）。
决定交往前，渝香帅还去恶补了HIV的知识，甚至去医院咨询过，原来HIV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除了需要在日常生活中注意预防，两人的生活和普通情侣没什么两样。
渝香帅的男友并不是特例，如果管理的好，绝大多数感染者可以和普通人一样，拥有幸福的一生。
“恐艾”源于疾病的凶险程度和无知。随着医学的进步，艾滋病治疗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人们对疾病的无知和污名化现象却没有明显好转。
从这次的“猎巫”大赛来看，事件带来了大量人群关注HIV病毒，但比起预防本身，他们显然更关心朋友圈里谁有艾滋病、谁接触过HIV预防，并想远离这些人。
2023年11月，《中华流行病学杂志》发表的研究显示，50岁及以上的老年HIV感染者呈增长趋势，其中异性传播占比超过90%。
换句话说，艾滋病和年龄、性别、私生活混乱等并没有直接关系。任何人只要没有采取正确的预防措施，都可能感染。
我们急需要做的是对疾病有充分了解，增强自我保护意识。然而现实中，哪怕是前来咨询的网友已经知晓和接受HIV知识，但仍然一知半解，缺乏主动和系统化的学习。
对什么情况下会感染、怎样确认是否感染、如何预防等问题，他们仍然比较模糊，会有“恐艾”心理。
并且在暴露前预防（PrEP）和暴露后阻断（PEP）两种主要预防措施中，PEP明显多于PrEP，一定程度上反应出“较多人群仅在发生高危暴露后”主动采取措施，大众更是缺乏防艾知识。
疾病的本质是病毒，和人的道德没有必然关系。使用“HIV预防阻断2小时达”小程序的人，也从来不是“狼人”。我们无从确定他不洁身自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具有一定的自我保护意识。
对于防艾，重点也从来不应该是找“狼人”、删好友，而是不断科普，知晓和预防疾病，消除因无知而带来的恐惧。
03
对抗病毒，而不是人
在众多“恐艾”声音中，网友Lichsu对这次事件留下了不一样的评论：
用这个怎么了？这不是买事前事后阻断的吗？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Lichsu的理性态度点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我们需要对疾病祛魅。因为停留在“猎巫”的层面，对HIV病毒讳莫如深，只会给身体留下隐患。
从事人类学、精神疾病与艾滋病研究的郭金华教授指出，“污名的存在不仅使患者遭受超出疾病和治疗本身带来的痛苦，而且严重阻碍了医疗和社会机构向这些患者提供服务的渠道和路径，进一步限制了相关患者群体的生存和发展机会”。
在互联网环境下，语言会形成一种更大面积的暴力并加深污名化。
不论抱着恐惧、跟风看热闹的心态，还是玩梗蹭热度，轻易给使用过小程序的人打上“不干净”的标签，会无形中加强刻板印象，掩盖重点。
当舆论不加遏制地将大家引向“恐艾”误区和特定人群时，它本身就是一种不公，会给这群人带来道德负担。不敢公开了解预防知识，感染后难以启齿，不敢就医，都是这种暴力的后遗症。
更重要的是，它也让普通人失去了了解疾病的机会。而对于防艾来说，最有效的防控恰恰是人人知晓疾病知识，而不是用语言和歧视拒绝疾病、污名化疾病。
这场“猎巫”大赛的余温还没消散，而就在3月1日我们刚刚度过了第10个“世界艾滋病零歧视日”。
10年前，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启动它时，就倡导公众客观认知疾病，尊重每个人。时至今日，它的倡导依然重要。
长久以来，艾滋病的预防和治疗一直需要被广泛知晓和了解，但绝对不是以“猎巫”的方式被人熟知。疾病只与健康直接相关，我们要做的，是打败病毒，而不是针对人。
参考资料：
郭金华：与疾病相关的污名——以中国的精神疾病和艾滋病污名为例.
夏杰艺：老年艾滋病患者数量增加：孤独的晚年，无法言说的性与痛.
纵相新闻：可控的艾滋病与不可控的污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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